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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烟/韩叶]小概率事件(1-10)

分级：PG

配对：韩家公子/剑鬼，韩文清/叶修

概要：人生何处不相逢。

注释：嚯

后文：② ③

******

（一）

春节仍有假，几个人坐在小雷酒馆喝酒，不知道哪个突然说：“各位，我觉得我们恋奸情热到这个地步，应该见面了。”

在座就剑鬼、佑哥、战无伤、御天神鸣，这“哪个”也就只有御天神鸣。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兴他那么幼稚。

“谁跟你恋奸情热，一边去。”战无伤赶小鸡一样嘘了一阵御天神鸣，没等御天神鸣怒起拔箭，突然叹了口气，“不过还真有点无聊。”

“你不是在H市参加活动吗？”佑哥奇道。

御天神鸣杀气凛凛地用靴底蹭箭。战无伤伸长手臂抓住他，气得他哇哇大叫。好在大家都习惯了，全当背景乐，连剑鬼都懒得说话。

这活动是平行世界官方搞出来的，叫什么庆祝运营三周年线下感恩大回馈，具体来讲，茶会酒会晚会游戏会统统有，奖品多多，需自费来回和入场券，但靠票根抽奖有个报销百分之五路费的机会，官方为了弄这个也是蛮拼的。可惜公子佣兵团这堆人都没什么兴趣，要么太小，要么太懒，要么避人，要么专精加在网络上。

只有战无伤闲得蛋疼去了，如今很忧伤：“别提了。跟我住一起的人晚上打鼾，我一宿没睡。”

“我跟公子后天也去看。”剑鬼突然说。他见大家面露讶色，解释道：“我们两个住在H市，地方离万丽中心不远，公子说散步顺便拿点装备也不错。”

御天神鸣可算不折腾了，“那你们怎么后天才去？不是今天就开始了吗？”

“后天才有玩家竞技环节。”剑鬼道，“有奖品，听说很不错。今天好像是周边发布会，没什么意思。”

“嗯嗯嗯。嗯？”佑哥本来随口应着，转念一想，惊了：“六去三，一半人都在啊？”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这两天在T市省亲，坐高铁去H市也就俩小时。虽然大家已经很熟，因为分红有时候办理手续要用到身份证，佑哥也见过大家的照片，但一个吧，大部分人的证件照都惨不忍睹，就连韩家公子的身份证看上去也不过是个标致美人；另一个吧，佑哥还是很想切身见识见识韩家公子和剑鬼那脸，又或者千里一醉的功夫……就连战无伤和御天神鸣也是个看点不是，大名鼎鼎的云端城父子泡妞党。

所以，御天看样子是想去，这就六去四了；加上他也蠢蠢欲动，那就六去五了。如果能说服千里，公子精英团齐活儿。这么好的机会，好像非常少有呢！

“御天有空吗？”虽然已经想下线买票，佑哥仍然比较保险。

“有！有有有！”御天神鸣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一直到开学都有，我两个星期后才开学。玩几天够了。”

佑哥很关心未成年人健康成长，“作业写完了吗？”

御天神鸣很骄傲，“最后留一天来抄就行了。”

在座几位上学的时候基本上都这么干，对这么恶劣的行为居然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很恍然地点了点头。佑哥本来还想多一句嘴，回想一下自己的高中生涯……

他默默地，也点了点头。

“你来捣什么乱，认路吗？”战无伤还在开嘲讽。

御天神鸣居然没回嘴，默默地脸就刷白了，眼神都有点呆滞。

“先看御天的家长允不允许。”剑鬼插话道。

的确，很多家长都不愿意放自己的小孩出去异地见网友，更别提还是见游戏里的网友。御天神鸣才高中，换作剑鬼跟他一样大的时候，这么干容易被打断腿。所以呢，剑鬼都是偷偷见的……

“这个应该可以。”佑哥表示问题不大，“御天之前不是赚了一笔金币吗，兑现了一部分，他爸妈都知道，还跟我通过电话，不至于以为我们是网骗。”

御天神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头，“嗯，他们不太管我。”

其实这事很烦。他爸妈闹了半天，以为他在网上做什么不正当交易，御天神鸣拍胸脯踢桌子找证据，心力交瘁地解释了半天才安抚下去，给佑哥那通电话就是这么来的。不过，不太管他这部分他没说谎，高中生一起出去旅游很常见，他爸妈对他往外地跑管得不严，最近还两个人一起跑到国外旅游去了，美其名曰用丰富的人文风景和自然风光度过春节这一传统节日。

就在这时，门帘突然被掀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人走进来，手上还倒提着一把长矛，“说什么网骗呢，谁被骗了？咦，都在！”竟然是顾飞。

自从比武结束，顾飞偶尔也上一下游戏，只是上得少了。直到有一天他上线被别人等级压制，不小心被砍回重生点，才大发神威地把等级练上去，又借佑哥的资料搞了一把偏法的法矛，这才找回昔日的风采。虽然再也没有以前出手即秒杀的豪情，但也可以在几招之内砍死对方。武功高手，可不是什么会随着等级接近而变得不值钱的东西。像剑鬼，学了一点粗糙的基本技巧，在游戏里就已经少有敌手。

可惜，等到顾飞发现游戏里再次没有威胁，上线频率直线下降，像这样突然闯进小雷酒馆包厢的场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大家兴致颇高地招呼几声，给顾飞递了杯游戏里新出的酒。

寒暄完毕，剑鬼仍然讲究事实，“不是都在，公子没来。”

顾飞收剑入鞘……收矛回包裹，严肃道：“谁说的，什么公子，没听过。到齐了，都到齐了。”

佑哥汗，心说这怎么回事，公子和千里又杠上了？那他能愿意千里迢迢去看公子吗？嘴上还是问：“千里，有没有兴趣来网聚一下？”说着解释一番。

“后天？”顾飞啜了口酒，算算行程，明天就能把该拜的年都拜完了，爽快答应，“H市是吧，行啊！玩几天？”

除了剑鬼，大家都有些惊讶。还以为以千里的性格肯定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要说好久才能成功叫上他，想不到这么轻易。话又说回来，除了功夫，千里一醉好像一直比较好说话，就连通缉任务不也为了御天主动取消过么。

几位商量片刻，又让佑哥下线看了一下官方活动的日程安排，当下拍板，等围观完官方最后的线下赛就散。之后要是看对眼了再在当地找景点玩，H市本来就是旅游城市。

此时已经晚上六七点，这就该去准备了，否则不一定来得及。订酒店订车票订机票收拾行李都需要时间，就连剑鬼也表示要下线通知公子。

临下线，战无伤忍不住问道：“千里怎么会愿意去？你们这些武术世家过年不是应该很麻烦吗？”

“就是要躲麻烦，做完躲不了的事，把能躲的都躲了。”顾飞板着脸道，“况且，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揍死某个人的好机会吗？”

战无伤目瞪口呆，看着还没下的御天神鸣：“他这是开玩笑吧？”

御天神鸣也很惊恐，两个人显然都很明白以顾飞的武力值绝对能抓住这种机会，没有机会也可以创造机会，“不知道。”

战无伤又瞪了一会，抹了把脸，“我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御天神鸣连连附和，“我也没有，我也没有，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下线下线。”

“下线下线！”战无伤很是忧郁，千里一醉怎么就长了一张那么正直的脸啊！难道是习武附带光环？有时候连是不是开玩笑都看不出来了。

 

（二）

在叶修心里，春节这个东西吧，相当考校一个人的社交能力、时间安排能力和处理突发事件能力。首先，游戏里有活动；其次，家里老是有个弟弟来催回家；再次，沐橙孤身一人，他总该陪着她；最后呢，现在他还多了个伴侣，还要考虑回伴侣家见家长。分身乏术啊！有时候真是非常希望游戏里的技能可以放到现实生活中，开个影分身就万事大吉了。

好在今年大概是无意间讨了哪路神仙欢心，事情解决得比较顺利。叶秋代表家里通知叶修今年你待在外面敢滚回来打断手，把你表弟照顾好，少一根毛唯你是问，意思就是不用回去了；韩文清打电话说他过来H市，可以留一段时间，那也不用去Q市了。这样一来，既不用荒废游戏，也不用讨价还价地压缩回家的时间，更不用安排拜年的日子，问题全部解决。

成功赖在H市不挪窝的叶修同志吐了个歪歪扭扭的烟圈，拎着豆浆油条去敲他表弟的门。

这个表弟作为打救叶修的主力军之一，虽然生得白白净净，一股书生气，看上去和安文逸罗辑差不多，但背景有点厉害。他前几年在一个游戏公司工作，职位比较重要，后来好像游戏里出了什么事，辞职不干了。又过一段时间，好像又出了什么事，又回去干了，也不知道中间有什么隐情，似乎还升了职。现在年薪几百万，过着滋润的小日子。

如果这游戏公司只是一个普通的游戏公司，那么表弟也就只是个有为青年，谁说背景厉害，老魏第一个开嘲讽。但是，这家游戏公司的水很深，据说和政府有合作，那个什么全息技术就是和政府一起搞出来的，传言拿出来只是先在游戏里测试一下效果，未来准备用在军队的一些特殊训练上。

这些当然是内幕消息，一般人不可能知道。但对叶修来说只是家庭酒席上的闲聊。身为一个热爱祖国，非常乐意并且希望子女也能为国家做贡献的军政界人士，凡是跟政府跟科技扯上关系的人都特别讨叶老爷子欢心，更别提还是自家亲戚。自从得知叶表弟的工作岗位，叶老爹就经常把表弟当成成功范例在叶修耳边念叨，尤其是这两年叶修退役，没有借口不回家，几乎见面就能讲到叶表弟。

其实一开始，可能是分别太久带来的愧疚与想念没有耗尽，叶老爹并不怎么提游戏方面的事情，甚至还觉得叶修抱回来的奖杯非常不错。可是，当距离拉近，相处时间变长，一些家长思想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叶修做完被要求的事情就回房开电脑的做法，再次挑动了叶老爹敏感的神经。

这样的后果就是，叶老爹明明虎着脸说着别的话题，却总能在三五句后扯回表弟身上，什么你表弟现在是为国家的未来而奋斗，你表弟虽然只是一个技术人员但却在军事领域热情地燃烧自己，你表弟……偏偏叶老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很严肃，不允许不同意见，叶修只能听。如果他敢打断，只会得到更加严厉的教训。

同样是与游戏有关，打游戏就是不务正业，研究游戏就是为国付出；就算拿了国际赛冠军也只是勉强达标，不被轻视的水准。换成年轻五六年的叶修来听，恐怕听完一轮就该收拾东西翻墙离家出走了，也就快三十的叶修能够容忍这种意识形态上的巨大差异。

即使如此，天天听这种话，哪怕叶老爹并没有恶意，也做出了老人家自认为的忍让与理解，仍然容易败坏心情。

叶修刚打完世界冠军那阵回家住了几个月，之后非常敏锐地意识到了那种曾经感受过，而现在逐渐浓厚的铁血气息，于是果断背上小包跑回H市，窝在兴欣做指导。虽然本来是准备退役后陪着家人，把之前那些缺憾弥补回来，但看样子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有助于家庭关系健康发展啊！只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了。

 

“小五，开门，吃早餐。”叶修拉高声音喊。

叶表弟作为一个标准的别人家的小孩，虽然没有招致什么敌对情绪，但也一直处于叶修的屏蔽列表内。叶修听到他的名字就开始左耳进右耳出，更不可能主动问和他有关的事情。所以直到这两天叶表弟因为工作大驾光临，叶修才知道原来小五不是昵称，这倒霉孩子真叫叶小五。

作为一个男人的名字来讲，这个名字未免有些简陋，有些可爱，有些可怜。就算把父母的姓放一起当名字也比叶小五这个名字好吧！想到叶表弟的人生中可能有无数次因为名字被当成女孩子或者小朋友，叶修顿时周到不少。同情心很能把一个男人变成好兄长，这个和叶秋小时候帮叶修背黑锅之后叶修就会对他特别好一段时间是一个道理。

房门咔了一声，叶小五精神抖擞地走出来，接过早餐笑了一下：“谢谢，麻烦你和陈小姐了。那我这就上班去了？”陈小姐自然是陈果，叶小五可是一个家教良好的有为青年。这称呼让陈果自己第一次听的时候都抖三抖。

其实本来叶小五要自己住酒店，不知怎么被叶老爹知道他要去H市，立刻勒令叶修招待。他们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好像都抱是有一种观念，如果一个亲戚要去自己人的地盘，那么必须由自己人招待，否则就是不礼貌。明明叶小五和叶修都表示各住各的更方便也没用，只好顺着老人家的意。

“好的好的，再见，注意安全。”叶修送走叶小五，回房开电脑刷活动。

 

春节的活动通常比较温和，没有杀气。今年也不例外，设置了单独的副本，进去就是用鞭炮击杀年兽，最后综合年兽击杀数量、副本通关次数和通关时间按名次进行奖励，相当没意思。

等到抽完大半包烟，第三趟还没刷完，右下角蹦出个小窗口，提示您的好友韩文清已上线。叶修嗯了一声，手上动作加快几分，没两下聚了一大堆年兽，把包裹里的鞭炮丢光，通关副本。鼠标再一甩，拉出跟韩文清的聊天窗。

君莫笑：老韩啊，到了没

他等了半支烟的功夫才见到回复。

大漠孤烟：已到。今日有事，晚上见。

君莫笑：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大漠孤烟：好。

叶修咬着烟屁股有些想笑，心说也不问问和谁，是叫上沐橙包子老板娘呢还是就他俩呢？但转念一想，就韩文清那个性格，和谁吃不是吃啊！手指啪嗒啪嗒扫过键盘。

君莫笑：行，事情办完给我打电话，哥带你吃蟹黄小汤包

他也没等韩文清回复，关了窗口准备再下一趟副本。这时候手机却响了，几乎是踩着他的鼠标挪到进入副本的选项上的同一刻。

没错，迫于压力，叶修也被配了个手机，虽然除了接电话收短信之外，基本没有别的用处。

叶修被吓了一跳，赶忙把鼠标挪开，拿起手机一看：叶小五。一个前天才存进手机，而且按照叶小五这两天的乖觉和自立来看，应该永远不会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名字。

“喂，小五吗？什么事？”叶修接起手机问。

叶小五在手机那头道，“表哥好，我是小五，想麻烦你一件事。”

 

（三）

御天神鸣走出机场大门，冷意扑面而来，带着城郊特有的干燥和汽车排放的油气，甚至还有些烤红薯的香味。这个陌生的城市用冰冷的面容凝注着他，又夹进了一丝隐约而危险的甜蜜。

他将它如此解读：来吧，进入我的身体里，让我用无穷无尽的，由钢筋混凝土或者木头打造而成的大街小巷、中华一到六路和卢湾东南西北中路来困死你。

在这样的思考之下，他的神色异常凝重，凝重之余充满了严肃、恐惧、不安等等情绪，仿佛即将要去做一件可以影响全体人类乃至整个星系命运的大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为自己筑起心理防线。然后他终于开始行走，步伐沉重得如同弥留之际的夸父，手上紧握着的手机和地图似有千钧重。

走上飞机之前，他已经把所有百度知道、百度实景地图、H市旅游指南等等网页开好，在飞机上复习了无数次，又谨慎地一直留到现在，一出机场就可以立刻打开。那张地图也在还没上飞机之前就已买好，整齐地折叠出一个被从机场到目的地之间的连线斜分的小方块，并且标注了许多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记号以及用各色荧光笔细心描画的线条。

他再仔细地阅读了一次某个讲述机场周边设施的帖子，抹了把脸，攥紧手中的车票，拉起行李箱拉杆一脸坚毅地上了机场大巴。

 

五分钟后，大巴发动，引擎咆哮着宣布对于外来者的不满意，持续不断地抖动起身躯，如同一头狂躁的、试图把骑在自己背上的人颠下去的钢铁巨兽。御天神鸣在颠簸看了一眼窗外，又很快把目光收回来，闭目养神。窗外的风光有种毫无特色的惨白，但毕竟是一个对于这辆车上的人而言陌生的城市，怎么也别有一番风味，值得打量几番。

然而御天神鸣早在多年与各种地貌的险恶斗争中明白，把眼珠子瞪脱框他也记不住任何一条路，反而会让自己为数不多的可以用在认路上的脑细胞陷入混乱，倒不如严格按照地图行事。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二十分钟后，随着腰缠万毛票的中年女性检票员大喊“到了到了，都下去”的声音和大巴骤停的强烈前倾感，御天神鸣睁开眼，感到胜利就在前方，只要再走几步就可以伸手攫住。到了市内，公交地铁的士全齐，他就是无敌的！

四十分钟后，从的士下来又走了五分钟的御天神鸣拖着行李箱，两腿发软，欲哭无泪。这司机怎么这样啊！就不能到楼下了再放人吗，明明说了下车往前走两步就到，怎么五分钟都没看到？话又说回来，为什么无论是实景地图、平面地图还是买回来的地图，都显示万丽中心已经到了，难道没有再小一点的比例尺吗，今时今日还用这种不精细的态度做事，到底能不能好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的目光终于转向了路人。

按照他问路多年的经验来判断，穿着特别随意、长得人模人样、三十岁往上的男性是最好的问路对象。穿着越随意越好，最好踩着拖鞋穿着大裤衩，要是再牵一条狗则最好不过，这样的人肯定住在附近。太年轻的人和女性很少会费力记路，知道自己要去哪就行了。至于男性，则是因为开车的比例高于女性而更容易遇上会路的。

他搜索半天也没找到完全符合条件的对象，正准备随便找一个算了，却看到远处慢悠悠地走来一个叼着烟的男人。卫衣牛仔裤，脸上有胡茬，看上去二三十岁，长得比较标致。手里还提着个黑色的包，大概是相机保护套。没有背包。

御天神鸣像见到了美女的御天神鸣一样拖着箱子狂奔过去，“这位先生你好……”

那男人被他拦住，连忙取下烟，看御天神鸣眼睛都有点发亮的样子，再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行李箱，比较理解地问，“迷路了？”

“对对对，请问万丽中心怎么走？”御天神鸣满心激动。这个人很懂嘛！

男人无语，心说还以为多远呢，这怎么在门口还能迷路。他为了确认不是自己走错地方而抬头看一眼脑袋上方的指示牌，指着远处的建筑群，“看到那边的建筑群了吗？直走，到脚下了左转，然后往右抬头看楼名。走十分钟就到。”

听到还要转弯，御天神鸣脸就白了，听到十分钟脸更白，半条魂差点没飞走。还建筑群呢！他路痴得非常不科学，只要不是直走就有极大机率迷路。那司机真是相当害人，十分害人。

那男人见他脸色转眼就这么难看，心里毛了一下，想着这人不会有什么毛病吧。他踌躇片刻会不会被当成人贩子，开口道，“你要不跟我一起走，我也要去万丽中心。”

御天神鸣正觉万念俱灰，骤然看到出路，感激得要痛哭流涕，巴不得把手上的地图手机全部上供，再点三炷香拜一拜：“太好了，谢谢谢谢！”

“很近的，你等我一下。”男人走了几步，找到个垃圾桶把烟头摁灭丢掉，跨步带路。他心不在焉地用手指搓几下烟盒，明明刚刚才特意扔了一根，还是下意识蹭出根烟就想叼上。余光瞥到御天神鸣还有点婴儿肥的脸蛋，动作一顿，把烟塞了回去，心道还是不要用二手烟熏陶祖国未来的花朵了。

十分钟路程，干走未免太过尴尬，虽然男人非常不会觉得尴尬，但还是要顾及小朋友的情绪，便随口闲聊起来。

“你是等人呢还是进去有事？等人最好去正门，走多几分钟，有事走最近的入口进去就行了，到里面再找区，没墙隔着总比在外面找快。”

“我进去看展览……”御天神鸣突然一个激灵，“还分区？”

“这两年新建的展馆嘛，里面比较大。”男人说。他对这边的印象就是无数游戏动漫影视食品展销的展览，什么都撑得住，好像还办过一个什么荣耀衍生展？没有被通知过，估计是非官方的东西。

御天神鸣小脸铁青，嘴里嗯嗯嗯地应着就低头找平行世界官方做的宣传图。

男人见他动作，下意识扫过屏幕，却是一讶：“咦，平行世界？”

御天神鸣茫然地抬头。

“巧了，我去那边找人，你可以一直跟着我。”男人笑。

御天神鸣真心想给这人跪了，什么叫救火急先锋？这就是！

得知目的地相同，两人说得更多了，虽然彼此不认识，也不至于冷场，一路下来男人已经知道御天神鸣从外地来见同一个佣兵团的小伙伴，而且他们的团长是个大美人……虽然御天神鸣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极其扭曲。

等终于进入办展场区，御天神鸣松了口气，准备谢过男人去找战无伤。结果刚抬起头，话还没出口，就见他左右扫视了一圈，对着某个方向扬手高叫：“小五！这里。”

御天神鸣心中突地咯噔一下，循着他视线望去。

“红尘一笑？！”御天神鸣失声道。

 

（四）

叶小五从公交车上下来，比安检人员摸旅客更加细致地把自己摸了个遍，知道事情有点不太好。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作为一个男性而言长得比较秀气，给人以好欺负的印象——当然叶小五本人非常坚决地否认这个理论，他宁肯认为自己有种招小偷的气场——叶小五经常会被小偷光顾。

纵然他早在还是大学生的时候就已经练就一身反偷的好武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谨慎得不能再谨慎，手机装上手机绳，选衣服选有口袋的，包袋一定要装背包锁，钱包放在贴身的地方……他被偷的次数也远远高于常人。

比较离谱的一次是他和宿舍哥们儿一起出门吃东西，他把钱折好放在牛仔裤后袋里扣上扣子，他哥们儿把人民币团在花裤衩口袋里，竟然会出现他的裤袋被割开而那个花裤衩的混蛋一分钱都没有掉的事！

从那以后，他对这种不讲道理的现象也绝望了，只好尽力做好防范措施。比方说每到一个新地方就摸口袋摸包把能摸的地方摸个遍。极其偶尔地，他可以立刻追回被盗财物。

现在，他发现他的电脑包被割了，位置巧妙，乍一眼还看不出来，正好在隔层下面，一刀割开两个隔间。如果不是叶小五经验丰富，摸到下面的时候没有停，往边缝用力捅了一下，肯定要好久之后才能发现，那时候可为时晚矣。

叶小五当时眼前就是一黑，恨不得给那小偷来个黑虎掏心、神龙摆尾、白鹤展翅、海底捞月、猴子偷桃……

公交已经开走了，追肯定追不上，只好希望没掉什么重要的东西。叶小五青着脸再摸索了一遍，松了口气，又有点忧郁。

他U盘掉了。

同样出于常年被偷养成的习惯，叶小五的U盘容量通常都在4G以内，只装零碎东西，并且出门前必定在电脑和移动硬盘上备份一次。所以掉了也不过是破个小财。

但问题在于，这个U盘里的东西，他待会要用。

叶小五不仅是一个自律的游戏工作者，还是一个自律的人，具体体现在对时间的掌控上，比方说，上班从来只留恰好的时间，最多有五分钟盈余。这就造成了，如果他现在打的回去拿，先得顺着单行道开一段，然后才能从另外一条路插过去，非常浪费时间。拿了之后还要坐车回来，来回差不多一个小时。不说会拖慢整个工作组的进程，至少会带来极大的不便。

叶小五考虑再三，还是给叶修打了个电话。边走边说明情况，非常礼貌地用文明用语表示，此事百里加急，望你偕我放在桌上的移动硬盘来此救我于水火，大恩不言谢，要我做什么都行，打砸抢烧的不要。

叶修轻松表示，有哥没烦恼。

叶小五当即松了口气。他们两个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五十句，所以叶修当然不知道，其实他一直有点崇拜他，结果住了没几天就要人家帮忙送东西，心情相当紧张。

至于为什么没怎么说过话还能崇拜，理由很简单。叶伯父家教甚严一事在整个叶家众所周知，养了两个双胞胎儿子本来是要往精英的路上培养的，结果居然跑了一个，还是跑去打游戏！

叶小五小时候不太懂，越长大越佩服叶修，这该是多么大的勇气，多么犟的脾气，才能在叶伯父的重压下，那么轻松潇洒挥一挥手不带走半片云彩地打了十多年游戏，还捧回来个世界冠军，还令叶伯父引以为傲？太传奇太不可思议了。

也因为这种光荣事迹，叶修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比较高大勇猛有杀气。没料到见面一看，其实是挺正常一人，和叶秋长得差不多，脾气还不错。叶小五一想也是，双胞胎长相能差到哪里去？还是他加诸于叶修身上太多主观臆想。

没多久进了万丽中心，叶小五去工作间跟上司报完到，稍微检查一下今天的节目安排，胡思乱想了一会，再算算时间，叶修差不多该到了，便起身往楼下跑。

叶小五脚还没站住，正准备打个电话问问到哪了，就听见叶修的声音在喊他，还有个清亮但不知怎么尖得不正常的声音叫他游戏里的名字。这种声音他只在看恐怖片的时候听到过，是一种男主角或者女主角受惊到了极点的语调。

 

“御天神鸣？！”叶小五难以置信地看着御天神鸣。

叶修也有些发怔，但他经验丰富，听他俩喊的名字乱七八糟就明白估计游戏里认识。以前和苏沐秋窝在网吧，这种场面见得多了，“咦，你们两个认识？”

“你……你和他，这是，啊？”御天神鸣看上去很混乱，小脑袋在两个人之间摆来摆去。

叶修从两个人见鬼一般的表情中察觉出些不对来，没有直接回答，“呵呵，你们认识，我们也认识嘛！”

“真巧。”叶小五平复一下情绪，“你好，欢迎来参加活动，希望你玩的愉快。”

“太巧了。嗯，那啥，谢谢，我好好玩。你也好好玩。”御天神鸣表情还是有点扭曲。不过也和什么敌意反感没关系，他们这伙人和红尘一笑作对那都是几年前的事，再说人家最后还擦擦屁股滚蛋了，胜利者记恨失败者干什么。

网游里的爱恨情仇变得多快啊，非常逆天已经到霞雾城打了好几次群架，顾飞也能被揍死了，白云苍狗，还记得红尘一笑的没几个。他也就是看着眼熟，突然之间脱口而出，连他自己说完都纳闷，怎么还记得这人长什么样呢。大概是因为头一次和GM作对，所以虽然认为自己忘掉了，但事实上仍然比较印象深刻？

“我是工作人员。”叶小五道。潜台词是你自个好好玩去吧，老子站在这里的目的是让你们好好玩，不是自己玩。也不知道御天神鸣能不能读出来。

“哦，对。”御天神鸣感慨起时间流逝来了，想想跟这人也没话说，转头望向叶修，“那个，先生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肯定惨了。”

“没事，顺路嘛。”叶修笑，“玉天神明是吧？去玩吧！场子挺大的，慢慢逛。不认路就再找个人问问。”

“好的好的。”御天神鸣汗，在以前的对头面前被揭短的滋味十分微妙，又尴尬又气不起来。他最后再道了次谢，赶紧走人，很快混进人群里，不见身影。

叶小五看他走了，接过叶修递来的硬盘包，连连道谢。叶修受得坦然，他这大老远跑过来肯定够意思了，没什么好推辞。

他想着刚才看到的禁烟标志，忍着没去摸烟，“客气什么。倒是你，深藏不露啊，红尘一笑？不错，够浪漫够风骚。”

“表哥你就别笑话我了，”叶小五露出一丝苦笑，“以前玩游戏起的名字，想不到这时候还有人叫，我都快忘了。”至于是不是真话可没人知道。在把自己搞离职了也要去游戏里确保平衡的情况下注册的号，用了那么长一段时间，真的会忘记吗？

他看了眼时间，“麻烦你特地给我送东西，就这么回去也太不好意思了。要不你跟我上来看看？等下有玩家对战，我们这里的全息投影做得不错，当是看武打片吧。工作人员的观战角度特别好。”

“全息投影？”叶修本欲推辞，听到这个熟悉的名词，终于来了兴致。

 

（五）

战无伤，网游第一战士，一个忧郁的白领小康阶级，在足足两天的煎熬之后，终于等来了组织的接应。

第一个到的是顾飞。平行世界知名人士，冷酷杀手兼前通缉狂魔千里一醉，长了一张比较精神的脸，再加猿背蜂腰肌肉匀称，因此虽然他和战无伤站在一起时明显比后者要矮几公分，但只要两人不在一个画面里，所有人都会说顾飞更高。这是一种令战无伤羡慕嫉妒恨的天赋，因为他很明白这种天赋在泡妞的时候刻意提供很大的加成。

顾飞熟练地和战无伤握手，声音洪亮：“你好你好，我叫顾飞，是……呃，游戏里的千里一醉。”他有些冒汗，战无伤面目沧桑，一脸严肃地迎上来，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在做学生家访呢，差点说我是你小孩的老师。他们学校很注意保护教职员工的人身安全，女老师家访的时候会配个男老师，所以就连顾飞这个体育老师也有过家访的经验。

“明白明白，我是战无伤！”战无伤大声寒喧道，“顾飞……唉我还叫千里行吗？不太习惯！”

“没问题！”顾飞点头。其实听起来浑身不舒服，但是这点称呼上的小事就不要在意了，尊重他人意愿嘛。

“千里没带行李啊！”

“嗯，有地方住，我把行李先放过去了！”

“哦哦！”战无伤道，“也好，那我们先上去二楼吧？上面有酒吧，我订了个包间！”这里实在不适合讲话，吵得耳膜都要破了。又没有扩音器小喇叭什么的，沟通全部靠吼。

“行啊，走着。”顾飞问，“他们呢，来了没有？”

“没有，你第一个到。”

顾飞有些无奈，这帮游戏狂人，回到现实生活中一个两个比他还不积极，到底是谁说要见面来着。

“我还以为我是最后一个呢。韩家公子不是和剑鬼一起住这边吗，比我还慢啊。”

“剑鬼说公子中途要去接个人。不过他们也差不多该到了吧，你来之前剑鬼发短信说已经上车了。”他俩一路往电梯走，声浪渐渐减小，总算不用扯着嗓门讲话了。战无伤掏出手机，“我看看啊……十四分钟前发过来的。咦？”却是有通打进来的电话。

他跟顾飞招呼了一声，按了回拨道，“喂，哪位？”

“是战无伤吗！我御天神鸣！我到正门了！你们在哪！”

极具冲击力的大吼往战无伤耳膜里灌，伴随着他们刚刚远离的狂暴声浪。他浑身一抖，把手机移开耳边，“……喂，御天啊？你自己找电梯来二楼吧！二楼小雷酒馆，云端城A房，叫服务员带你去就行了，我和千里一起等你。”

“电梯在哪！找不到啊！”御天神鸣咆哮，“你大点声！”

“小雷跑这边开酒吧来了？”顾飞很诧异。

“不是……等下和你说。”战无伤摆摆手。

“你大点声！喂，喂喂？还在吗？”御天神鸣还在喊。他那边是真听不出自己在喊，连自己的声音都快听不到了，战无伤的声音跟通讯杂音似的，只好不停加大嗓门。但又不敢往安静的地方走，他要是在人群里走丢了那得要完蛋。

“怎么这么烦啊你！”战无伤被吼了半天也吼起来了，“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去接你！”转头又对顾飞说，“千里你先上去吧，小雷酒馆云端城A房，找服务员带路。御天来了，我接他一下。”

“哦，御天啊，怪不得。”顾飞秒懂，非常贴心地说，“在人群里吧？声音大得我都能听到。你快去接吧，别给人挤着挤着又迷路了，这个地方对他而言挑战性应该比较大。”

战无伤听着电话里御天持续不断的吼叫点头称是，脸快成了茄子色。他连个女朋友都还没物色到，怎么感觉自己都当起爹来了？

 

找御天神鸣的难度不大，御天神鸣表示他穿了件荧光蓝外套，早就准备好当人群中最亮眼的星啦！

好在他说了这个特征，因为战无伤站在二楼走廊上往正门附近一看，屁都没看到一个，再定睛往别的地方细看，这亮瞎狗眼的小屁孩都快被人潮挤到周边区里去了。

他赶紧给御天神鸣打电话：“御天神鸣！别走了，往哪去呢你？向后转！直走十步别动我下来找你！”

“你在哪啊？”御天神鸣可怜巴巴地问。他迷路的时候特别好说话，没看连被战无伤训都不开嘲讽了吗。他直直地转头，走了五步就又被喝止，“行了你这是往左走，别动了，我这就下来。人多你抱着行李箱蹲下。”

御天神鸣怒，“你当我傻，踩死了你负责？”

战无伤心道脾气还是在的嘛，满意地挂了电话，从电动扶梯往下跑。路上看到个特别眼熟，西装革履的小年轻，他也没在意，瞥了一眼继续踩着小碎步下电梯。救人要紧。

御天神鸣被战无伤耍完还挂了电话，暴跳如雷之余又有点怵。他忐忑地在原地站了一会，老觉得自己是不是又被挤得动了位置。就在低头摸手机之时，一只手用力拍上他的肩膀：“御天神鸣！”

御天神鸣猛地回头，只看见一堵坚实的人墙，明显视平线太低。他抬头再看，战无伤那张老脸比在游戏里时更立体地望着他，眼睛里全是幸灾乐祸，“御天啊，又迷路了吧，是不是很感激哥哥我啊？说吧，这个恩情怎么报。”

“我太谢谢你了战无伤叔叔。”御天神鸣冷冷一笑。心里终于放松下来。

战无伤老脸一沉，“什么玩意，我也就比你大个……”他默默算了一下，一本正经道，“大家游戏里认识，都是朋友，分什么辈分，还是叫我战无伤吧。你看我都还管千里叫千里。”

御天神鸣念道：“呵呵，好呀。”

看看，这就叫嘴脸，人家红尘一笑的好心同伙送了他一路也没说什么，战无伤下来接个人还挟恩图报，不喷他一脸不知道什么叫礼义廉耻。御天神鸣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同时又有点纳闷，他以前网聚也不是这副德行啊？怎么遇上战无伤连自己也变得特别不要脸呢？

战无伤气闷，但年龄问题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只好拎过御天神鸣的领子，在人群中护着他带他上去，看上去有几分像安保人员抓住非法入侵者准备往外扔。

 

他们俩费了老半天劲走到观光电梯下面，又等了半天，终于等到电梯下来。在他俩进去准备摁关门按钮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喊道：“前面那对父子档把电梯按住！”

这个声音，非常熟悉，非常可恶，非常叫人丧失信心，说的话的内容也非常混蛋。御天神鸣和战无伤齐刷刷地一个哆嗦，一大一小两只手下意识拍上开门键。

两人目光迫不及待地往缓缓打开的电梯门外飘，恨不得上手直接把电梯门扒开。只见一个美得像女人的男人，一个丑得对不起大众的男人，和一个光看脸就让人双腿发软的男人向电梯走来。

战无伤和御天神鸣又是一个哆嗦。

前两个人想必是韩家公子和剑鬼没错，可这第三个人，怎么长得这么可怕，不会是来查水表的吧？

（六）

按常理来讲，这种规格的大型展馆在被使用的状态下，电梯都会爆满，偏偏有那么巧，战无伤和御天神鸣受惊之下，硬是腾了三个人的位置出来，后面的人基本都在试图用眼神杀死他们两个。

三人走进电梯站好，酒烟两个贴在一起，和第三人保持了一段距离。

韩家公子抱着手臂没有说话，剑鬼很老实地和战无伤还有御天神鸣打招呼：“你们好。”

“你们好你们好。”两个声音混在一起说。他们也没心情瞪对方，无声无息地试图向后缩。战无伤可能是个子太大，被人下黑手擂了一肘，转头一看好几双怒气值爆满的眼睛，赶紧陪着笑不敢退了。

气氛有点古怪，御天神鸣斜了第三人一眼，长得不差，但是……好凶啊！！他给剑鬼使个眼色：这人谁？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感觉这人吧……有点眼熟。不是像红尘一笑那样曾经面对面见过的眼熟，而是似乎在什么地方远远地见到过很多次，久而久之留下一个浅浅印象的眼熟。御天神鸣看了战无伤一眼，发现他的神色也很奇怪，眼睛一直往那人身上瞟，若有所思的模样。

剑鬼轻微地摇摇头，手指摆在身侧指指韩家公子。

御天神鸣再次瞟向正看着电梯指示灯的第三人。

第三人突然转过头来。

御天神鸣和第三人的眼睛对上。

一种给跪的欲望以磅礴之势降临在御天神鸣身上，比之前想跪刚才那救火急先锋更严重，不仅想跪还想翻遍所有口袋把财物全部递给这人。

他战战兢兢地开口想解释一下自己没有偷窥，即使他就是在偷窥，“你你，你好，我……”

“韩文清！”战无伤猛地低喝，声音因激动而破音，“你是不是韩文清？！”

第三人浓眉微皱，目光凝在战无伤身上，“我是。”

战无伤眼睛噌地亮了，幸好他还知道这里是密闭空间内的公众场合，不适合大声喧哗，而且一来他们后面有些乘客已经在盯着他们看了，二来谁知道电梯里还有没有和他一样玩过荣耀的人？

他激动得讲话都有点变调，把声音压到最低说，“你，您，大漠孤烟韩文清？霸图队长？”

韩文清点头，“我是。”

韩家公子哼了一声：“出息。”

剑鬼拍拍他腰。

战无伤哪里还管他说什么，自打这三个人进来他就没往韩家公子脸上瞅过一眼，只盯着韩文清猛看，彻底地无视了自家团长，简直突破人生最大勇气值，俗称爆种。

这可是韩文清！韩文清！战无伤当年还在打荣耀的时候本来是骑士，偶尔看了一次大漠孤烟跟别人的擂台战，虽然拳法家严格来讲不能算战士，但斗争之火在他心里熊熊燃烧，立刻买了张新的账号卡转职做拳法家。

韩文清，那就是他的偶像，他的梦中情人，他梦寐以求的老大，他家里有个移动硬盘专门用来堆韩文清的对战视频！虽然他后来不玩荣耀了，对韩文清的关注也渐渐淡去，但毕竟是一段令人热血沸腾的回忆。

现在偶像就站在自己面前，想要的话扑上去抱一个也可以。战无伤手都不知道往哪摆，和御天神鸣一样结巴起来，区别在于一个出于恐惧一个出于激动，“我，我我，我是霸图的粉丝！您打得很好！霸图很好！”

他长这么大也没这样对着一个男性告白过，业务极其不熟练，说出来的话自己听了都想掐死自己。就不能再有文采一点吗？战无伤绞尽脑汁地搜索起记忆中被大漠孤烟惊艳的时刻来，想要充实一下自己的语言。无数刚猛震撼、霸气绝伦的画面在他脑海里掠过，他甚至能听到技能释放时的音效，让他大脑发烫，太阳穴直跳。可是……

可是，他想不起来，大漠孤烟到底在什么时候，面对谁，做出这些动作，带给他这样的感动。明明就在嘴边，硬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好像站在地上，看着太阳，试图抓空中的日光。

战无伤，已经远离荣耀太久。荣耀，已经不再是一个能带给他荣耀的游戏，那些震撼、感动，只是记忆里的画面了。他一路向前，有了新的舞台，新的同伴。

战无伤吞回一堆惨白的溢美之词，一扫之前小粉丝看到大偶像的窝囊样，以一个曾经热爱荣耀的过客的身份，肃然道：“你打得很好，霸图也很好。加油！”

韩文清看着他，好像什么都明白：“是的。谢谢！”

是的，他和霸图，都做得很好。加油？不错，他们正在，并将一直加油，目标是总冠军，二连冠，三连冠！直到打不动为止，一如既往，永不放弃。

很多人已经离开，像面前这个人，像很多退役的职业选手。但韩文清，这个处于职业生涯末年的人，还站在荣耀里不肯走呢！就算什么时候打不动了，也肯定会换一个方式继续，因为，这是荣耀。

“粉丝见偶像两眼泪汪汪的戏码要演到什么时候？”韩家公子不客气地打断道，“战无伤你看看你，多大一个人了，站直有两个御天高，对着比你小的人喊您，有点出息好不好！”

御天神鸣炸了。战无伤哪里有两个他高，哪里有？也就是一个半头的差距而已！

他也是玩过荣耀的人，在战无伤的真情表白之下终于想起韩文清是谁，不过他比战无伤平静很多。他那时候只是随便玩玩，能记得韩文清也是因为当年荣耀把竞技炒得很热，官网经常有相关宣传。

总体而言，对于韩文清，他的认知只是，这是一个很知名的游戏界人士，地位很高。但反正不是他在玩的游戏里的，所以很重要吗？还没千里可怕呢。不对，好像是比千里可怕啊！御天神鸣想起之前和韩文清对上眼神的时刻，打了个寒颤。

“胡说八道什么。”战无伤难得严厉，流露出几分社会人士的气势来，“不懂就不要乱说，队……韩队是很了不起的人。”

“你怎么不想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有没有打荣耀？”韩家公子道，“万一他已经退役了，你这么干是不是很白痴？”

战无伤面皮一红。回过神细想，他这么做是有点莽撞，竞技选手的职业生涯不长，而他那么多年前玩荣耀的时候韩文清就已经在职业圈奋斗，现在他打的游戏换了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个，那韩文清呢？还在吗？如果不在……这种行为，是不是戳了别人的伤口？

但还有一个让他不假思索地开口的理由，他没有说，因为听起来有些虚幻。那就是，他对韩文清有一种信念，这个人只要手没有废，就会一直打下去，这是他用每一场战斗传递出来，被他领会到的信念。

“我还在打。”韩文清道。

战无伤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心情又有点沸腾。韩队这是在帮他解围？太荣幸了！

“哼。”韩家公子哼了一声，竟然没说什么。

稍微找回点智商的战无伤和御天神鸣对望了一眼，确认不是只有自己才感受到异常。韩家公子，是不是太温和了？这个王八蛋难道不应该至少接一句类似于“算了，本来也没有对区区一介凡人的大脑抱有期待”吗？

不仅如此，战无伤还发现一个问题：既然韩文清还在打荣耀，那他为什么会和韩家公子还有剑鬼一起，来到平行世界的活动现场？韩文清、韩家公子……战无伤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太可怕了，可怕得他都不敢说。

剑鬼一直很安静，面对着战无伤惊疑不定的目光，他手掌向上指着韩文清，沉稳地介绍：“这位，韩文清。公子的堂哥。”

（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叶家表兄弟两个上了二楼，叶小五表示，工作间在舞台后面。叶修看着乌泱泱的人群，正有些犯愁，就见叶小五往旁边一拐，进了工作人员专用通道，转身招呼叶修跟上。

叶修心道这么久没抽烟估计有点憋傻了，他享受了十几年特殊待遇，怎么都该想到叶小五也有特殊待遇。失误，重大失误，还好没有带人出来，否则要被某些无聊的家伙当做笑料记一辈子，这帮人能从他身上找到的娱乐活动实在太少了。比方说黄少天，这个人肯定能做到编十几个段子及其变形发上微博再每天轮个五六七八次。

叶小五又没有读心术，哪里知道叶修神游到什么地方，进了工作间，拉过一人问员工证还有没有多的。那人点点头，从旁边柜子里抽出一张递给他，火烧屁股地忙去了。

叶小五在上面签了个龙飞凤舞的名，反手就递给叶修，“这是工作人员通行证，表哥你带着，去哪里都可以。三楼在舞台对面有个控制室，看表演的时候出示证件进去坐着进行了，注意不要碰到器械。还不放人就给我打电话。”

虽然这么叮嘱，其实里面的观看席和操作席分得很开，而且房间中间有一个玻璃隔门，贵重器械都在门内，加上在那边的人都很警惕负责，只要进去的人不是故意挑事，根本不会和器械有什么接触。再说到时候叶小五自己也要过去看场，不然怎么也不会放外人进去。叶小五在这方面还是很谨慎的。

“条件这么好！”叶修无意义地感慨。他翻过通行证观察了一下，没写名字也没有照片，上叶小五三个字写得跟画蝌蚪谱似的，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练。估计叶小五的签名起到个见字如朕亲至的作用。

“技术人员，要看场么，当然得找个好位置。”叶小五微微一笑，继续介绍，“但是一点才有投影看，要不我先找个人带你四处逛逛？”

“不用了吧，看你们挺忙的，估计匀不出人手。”叶修道，“有没有活动宣传单？给我来一张，我自己转转。”

“也好。”叶小五想了会儿，找给叶修一张宣传单，又开始讲解，“一楼都是周边手办和民间申请的摊位，表哥你要是没玩过平行世界那就没什么好逛的，不过也有动漫方面的内容混进去，我待会给你找张摊位表，挑着看比较方便。二楼的舞台在热场，有几个cos和玩家互动，我也不知道现在在搞哪个，有兴趣可以看看。A区那边比较好玩，就是上来的扶梯那附近，划了很大一个场地出来让玩家试用新产品和新技能，机子从便携头盔到游戏舱都有……”

叶小五一说就停不下来。除了给下属和上司讲解项目，已经好久没有人听他介绍游戏了。上一次享受这种快感是在什么时候，去游戏里打击千里一醉吗？虽然后来被打击的是他，但那真是一段很有活力的时光啊！而且，就算老板后来经常拿这事开玩笑，他也从来不后悔去了那趟。

那次，让他真正地明白，要扼杀打不过的害群之马什么的，只能从源头入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正所谓国家利益是国家关系的决定因素，用在什么事情上都一样。

想到职业生涯的重大转折，叶小五终于住了嘴，“差不多就这些。表哥慢慢逛，到什么地方都可以用通行证，不需要排队。试用区那边真的可以玩一玩！如果不想玩试用的号，我这里还有很多其他号。”他不是很含蓄地暗示道。

要说不想让这个从小佩服到大的表哥试一下自己的游戏，一定是假的。事实上，他打电话叫叶修的时候就有这个打算。把自家宝贝拿去给游戏领域的尖端高手欣赏，这种欲望可不好克制。叶小五的大学导师曾经说过，设计师都是暴露狂，恨不得把自己的大脑都掏出来给人看，只要能够让自己的想象在这个世界上实体化，并且有人欣赏，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叶小五虽然没有到那么夸张的地步，但也有类似的心理。网络游戏总会有共同之处，叶修这个国际级比赛的游戏高手这几天问都不问自己做什么游戏，实在让他有点挠心挠肺啊！好不容易逮到这么个机会，怎么能错过。

“好的好的，我看看。”叶修客气道。他发现这个表弟很有些做网吧老板的潜力，当年他去当网管的时候，陈果也是这么滔滔不绝地介绍个半天。虽然竭力克制，好像没有说多少，但持续时间非常久。类似的人还有一个，关榕飞。这老家伙说起装备来比陈果叶小五不掩饰得多了，不被打断决不住口。其实这都是爱啊！能够理解。

但毕竟叶修跟着来的目的还是全息投影。所以他告别叶小五之后没有立刻去二楼，把拿来的几张单子卷在一起往腋下一夹，通行证往脖子上一挂，第一时间找到吸烟区来了几根烟，狠狠解了瘾。然后直接跑到三楼去了。这是多年来当职业选手养成的良好习惯，首先要勘察场地，计算好路线时间。

而且，如果那边的技术人员允许，还可以买点零食再过去不是？又不是荣耀，没必要太认真。

从三楼往上数的楼层的布局和一二层不一样，围着二层的中心往旁边扩展开，在几楼都可以站在扶手边俯瞰二层。所以第二层是光线最好的楼层，而且又在下面，没有到被太阳晒得空气发热的地步。

但这就让叶修在找路的过程中耽搁了半天，对着楼层地图找了好久才找到上去的扶梯在哪。上去之后居然是整片的网咖、咖啡馆和酒吧，安静很多，气氛和下面截然不同，游人数量也大大减小。叶修环视了一周，朝着扶栏那边走，准备以扶栏为标志物寻找舞台对面在什么地方。

这个做法无疑非常正确，因为他很快看到控制室的透明玻璃窗，竟然嵌在两个酒吧之间。他记了一下那两个酒吧的名字，回到里面按着楼层指示图找地方。

小雷酒馆？这个名字，很没有内涵啊！

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小雷酒馆听上去烂，实地来看居然还不错，安静有之，环境有之，装潢还有些奇幻游戏里的风格。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客流量显然比旁边的酒吧都要大。

说起来，酒馆这种叫法好像比较少见，难不成是主办方为了配合活动把游戏里的某个地方搬出来了？

这一番连蒙带猜下来居然接近了事实，不得不说叶修关于游戏方面的判断力确实很好。一般人哪会想这么多，顺眼就进去，不顺眼就换地方。

但他就是随便一猜，也不怎么上心，直直地朝着大概是控制室的方向走。快要走过的时候却见里头一扇门被打开了，有个人往外探身子，“小雷！这边的……”

叶修下意识望过去，那人也看过来，两个人都是一愣。

御天神鸣张张嘴，看上去想说什么，可能是发现自己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表情有些狼狈。

叶修好心地开口，“玉天啊！找到朋友了？”

“找到了找到了。”御天神鸣点头，看他旁边没人，奇怪道，“你没和红尘一笑一起？”

“他还有事，我自己玩玩。”叶修道。

他没准备和小朋友玩，正欲说两句离开，就听一个熟悉的男声从门后传来，“叶修？”声音里有一丝难得的诧异。

叶修循声望去，很想配副眼镜看看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老韩？你怎么会在这里？”

（八）

“陪人。”韩文清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明白叶修的热情单给荣耀，这么多年私底下也没见他玩过几次别的游戏，不可能是为了参加这个什么游戏活动而来。而且这人懒得能网购一箱方便面在家待上十天半个月，怎么可能跑大老远到这种地方来？

“我？我送东西。”叶修看了一眼玉天神明眼冒金星被打上混乱buff的样子，扬扬下巴道，“我是不是该过去？这隔得大老远，又不是牛郎织女。”

韩文清低头示意御天神鸣让他过去，“我跟你出去说。”

他刚从门框和御天神鸣之间挤出来，里面又出来一个男人，填补了他留出的空位，“你熟人？来了还走什么，进来坐坐吧，反正位置也够。”

这人交叉着手臂，穿个藏青色风衣，长得很好看，和沐橙可以一拼。叶修被惊艳了一下。第一反应：男的？

宽肩窄胯长腿，留个短发，胸平似飞机场，骨节分明，还有喉结，可不是男的么。

等等，玉天神明说的美人团长，莫非就是指这个人？

“你是？”叶修问。

“韩家公子，你可以叫我公子。”韩家公子自我介绍。御天神鸣很想捂脸，这人在现实生活中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也这么不客气？就他那个身板，到底怎么从别人手底下活下来的？还公子呢，摆明了占便宜，小心人家糊你一脸。

“哦，小韩啊，你好你好，我叫君莫笑，随便你怎么叫吧！老韩这是你亲戚？”叶修听到报上来的名字，随口胡诌，目光从韩家公子的脸上扫到韩文清脸上，痛心疾首道，“基因突变得太严重了。”

公子精英团听到这段对话的人，除了顾飞和剑鬼，刷地一下冷汗全下来了。游戏里有人这样和公子说过话吗，开口就让公子成了小韩？千里凭着打不死经常跟公子扛几句，其他敢这么干的人，不是在三句话内被话噎死就是被公子玩儿死了吧？但就连千里也没叫过公子小韩啊！

韩文清从刚刚韩家公子开口起就站住了，此时站在接近两个人中间的位置道，“远房亲戚。”

“还真是亲戚？这么巧？”叶修面露惊色，显然被自己的英明神武给吓到了，走过去揽韩文清的脖子，“那还在门口杵着干什么，进去说话。是吧玉天？”

“是的是的……”御天神鸣恍惚中。这一上午发生了什么？

他和红尘一笑的同伙走了一路。公子带来了战无伤的偶像。战无伤的偶像是公子的堂哥。公子的堂哥和红尘一笑的同伙认识。

这个关系，未免太错综复杂了吧？

韩家公子看了御天神鸣一眼，似乎也奇怪这两个人怎么会认识，面上倒是不显，侧过身给叶修指了个位置，“既然你们认识，就和御天一起坐吧，照顾一下小朋友。”

“你才小朋友，我快读大学了。”御天神鸣回了一句之后继续胆战心惊。红尘一笑的同伙怎么坐到边上去了？公子的表哥怎么坐到中间去了？你们两个换一下位置好不好，压力很大啊！他压抑着把佑哥揪出来求开盾的冲动坐到韩文清旁边，正襟危坐，只有半个屁股挨着沙发。

韩家公子坐回剑鬼身边，跷起二郎腿。剑鬼默默地握着他的腿弯调整了一下位置，让那只腿没那么嚣张跋扈。

“屁股坐正行不行，长痔疮了？没长来介绍一下这位先生。”

御天神鸣想哭，多大仇啊这是？他看了一眼叶修，“这位……君莫笑，早上我过来的时候稍微有点找不到这边，他带我过来的。”

“你迷路的毛病我们没有忘，不需要那么多修饰词。”韩家公子道。

御天神鸣想往他嘴里塞战无伤的袜子，“他和红尘一笑是朋友。”

“红尘一笑？”顾飞愣了愣，“他还在啊？”

“哎，话不是这么说，怎么就朋友了？”叶修插话。

几个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成为焦点的叶修舒适地靠在沙发背上，膝盖处感受着韩文清的温度。他摸了把绒面的靠背，淡定道，“他是我表弟。”

御天神鸣默默地梳理了一下。所以，不仅战无伤的偶像是公子的堂哥，红尘一笑的同伙还是红尘一笑的表哥？这两个人看上去还很熟？关系表更新换代太快，他跟不上啊！

别人可没有他那么多心理活动。剑鬼早就知道韩家公子有一个电竞圈的堂哥，昨天晚上去接机之后还一起住了一个晚上，对他来讲也就君莫笑的出现比较神奇。战无伤，韩文清这个重磅炸弹已经把别的东西全部炸翻了，再没什么值得让他激动。顾飞从小受到的教育让他对待突发事件一直很平静。韩家公子就更不用提，这个人除了发现自己的酒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之外，还知道什么叫做震惊吗？

鉴于御天神鸣还在这个世界太不好了的状态中，只好由剑鬼给他们补上比较正式的介绍，“你好，我叫剑鬼。这是韩家公子，这是御天神鸣，千里一醉，战无伤。还有一个叫佑哥的人没来。我们和你表弟是在游戏里认识的。”

被他叫到名字的都很配合地点点头，说一句你好，和叶修握握手。韩家公子省略前面两个步骤之后居然也探过身和叶修握了握手。

“红尘一笑最近怎么样了？”顾飞问道。被烦了那么久，他对这个名字相当有印象。由于脾气不错，红尘一笑是除了他爹之外第一个咬死他不放地找茬的人，就连教务处主任看到他四处招人习武都没找过他麻烦。至于顾弦，那家伙就是个移动的人形大麻烦，哪来找茬一说，他自己想想都嫌累吧。

“混得不错，”叶修随口道，“小日子很滋润。”

他当然知道这位千里一醉问的是游戏，但是对方又不知道他知道，他又没打算让对方知道自己其实知道，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千里一醉问的是什么，但不知道叶小五在游戏里过得怎么样，当然要含糊一点说。

“哦，那挺好。”顾飞顿了顿，发觉没话说了，出于不想冷场的心态继续问道，“他还有玩平行世界吗？几年没看见他了。”

“没看到你的日子加在一起也有几年了！”战无伤吐槽。

“呵呵，当老师很忙的。”顾飞打哈哈。早上点个卯，在领导台看学生做操，一天来个两节体育课，下午再看学生做操。清闲得他连武功都精进不少。

“你可以下去找他，”御天神鸣出主意，表情不是很友善，“他说他是工作人员。肯定在某个角落，只是不知道具体在哪。”

“眼睛怎么就没发挥应有的功能呢？”韩家公子感慨地啜了一口酒，“身体前倾一点，眼睛往左看一下，看看你救命恩人脖子上挂的是什么。”

叶修听了，没等御天神鸣真动，手指顺着吊绳往下滑，勾起通行证给他们看，“家属福利。我也不知道他有没玩，三年一代沟大家都懂，这些事他不和家里说。”他接着说道，“所以不如来一点前情提要，我看看你们怎么回事？”

虽然他完全不想窥探自家表弟的游戏史，但是来者不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否则他就只能糊弄几句走人，再看看能不能把老韩也带走。

咦，这个想法好像很不错？

（九）

韩家公子说，“我们之间有阻人财路，杀人亲友的血海深仇。”

“喂，不要开玩笑！！”顾飞严正抗议，“说什么呢。我们只是曾经出现过一些理念上的矛盾而已，后来完美地解决了。”

“不错，为了达成理念上的一致，我们把贵表弟杀到退游戏了。”韩家公子对着肃然道，“主力军就是这位千里一醉。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从犯，除了我以外每个人至少杀掉他一级。”

叶修问，“那你怎么没杀？”

“开什么玩笑，美貌纯洁如我的牧师怎么会沾上pk值这种东西？”韩家公子冷笑。

这什么精神攻击，好想吐啊！！战无伤御天齐齐鄙视。

“你看到他退游戏了吗就瞎说？”顾飞敲敲桌子，“韩家公子，我劝你好好考虑接下来要说什么。拳脚无眼，要爱惜生命。”

战无伤和御天神鸣条件反射想退。仔细想想，千里的武力值在现实中比在游戏里要高得多，徒手撕光他们这一，二，三，四个不费力吧？

“武夫！”韩家公子骂，“自由的喉舌是不会被扼住的。他有没有害我买了一大堆传送卷轴，我有没有破财了？他有没有杀过剑鬼？捧好你的良心，说一句没有听听。”

剑鬼汗，怎么扯到他身上了。只好表个态：“公子少说几句。喝酒喝酒。”

顾飞点头，“看在剑鬼的面子上，今天我不让你进医院。”

叶修撞了撞韩文清，两个人的肩膀贴在一起，蠕动着嘴唇道，“年轻人很活跃啊！你堂弟非常有特色，让我想起老魏和方锐。”言外之意就是都比较贱和无耻。

韩文清听着身边人刻意压低的烟嗓，“怎么也是我堂弟，不要拿来和魏琛比。”

“你们两个在家里谁比较不正常？”叶修问。

“没什么正不正常，性格不同而已。”韩文清道。

“好吧。谁的性格偏差值比较大？你的答案有助于我了解你家生态。”叶修换了个问法。

韩文清坦然道，“他。”

这两个人居然聊起来了。公子精英团众人互喷过一轮才听到窃语声，一看客人被冷落得开始自娱自乐，几个偏差值不大的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战无伤深感招待不周，咳了一声，比较客观地解释：“一开始红尘一笑组团来杀我们。后来我们反杀回去。再后来就没有见到他了。”

韩家公子扭头对剑鬼说，“你看，讲话跟弱智似的。”

“别说了你……”剑鬼泪流满面。

叶修被解说唤回注意力，哦了一声，手一拍自己膝盖，小指和无名指搭在韩文清的膝盖上，“年轻人很有激情啊！想不到表弟这么活泼，那我就放心了。”

众人有些懵。韩家公子说的每个字都是挑衅吧？这件事光听这点不清不楚的解说都会以为自己的表弟被欺负了吧？君莫笑这个安心的口气，怎么听也不正常。

然而在叶修看来，这点小事，真不算事。游戏里一方把另一方杀得片甲不留，能有多罕见，他试过不知道多少次了，只不过他绝大部分时候是占据优势的那方。一叶之秋在荣耀里大杀四方的时候，叶小五还在读大学吧！

要他说，他还认为叶小五太缺乏一些耐心。就算面对技术上的碾压优势，仔细想办法还不是可以利用地形、人海、指挥把人堆死？玩家的血条和蓝条总不会比boss还长，技术，那也是建立在有蓝有红基础上的。

也是他没有玩过平行世界，不知道平行世界的特殊性。不过，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他只玩荣耀，知道荣耀的特殊性就足够了。

至于韩家公子的挑衅，叶修什么垃圾话没有听说过，魏琛方锐黄少天三个的垃圾话质量和数量绑在一起都未必能让他动容。

韩文清垂眼瞥过叶修那两根越界的手指，也没把它拿开，反而稍微把膝盖顶过去点。天气冷，穿的裤子都厚，可还是能感受到些许错觉般的温暖。

“看样子你不想为你表弟报仇？”韩家公子道。

叶修察觉到韩文清的动作，露出一个笑，也不知道是因为韩家公子还是韩文清，“年轻人的事情年轻人自己解决，我插手干什么。”

事实上，在座几人按照年龄排，战无伤最大，韩文清和叶修差不多，剑鬼次之，韩家公子再次，御天神鸣垫底。算上佑哥的话战无伤往后的人还得再挪一位。所以叶修说年轻人的纠纷是很没有道理的，他自己还是个年轻人呢！

“那么你应该不介意告诉我们红尘一笑在哪了？”

“非常介意。”叶修表示，“年轻人火气太旺，怕你们见面打起来。游戏里打打可以，真人街霸就不要了，违反国家法律。”

御天神鸣下意识问，“什么法？”

“公共治安管理处罚法。”叶修答。

他见这里没他什么事了，刚才脑子里偶尔冒出来的念头又活跃起来。不如，拉上老韩一起去控制室踩点，然后去试用区玩玩，等时间到了，再去控制室看全息投影的效果？顺便还可以聊聊，最后吃餐饭，回房做运动。他们两个人留在这里就像扎在棉花糖里的玻璃碴一样格格不入。

那个韩家公子，明显很不客气。别的人倒还好，但也没有流露出留人的意思。反而是讨厌他们的韩家公子在明示要留下他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会的。我们没有想找红尘一笑麻烦。”剑鬼道。

这人除了长得比较抱歉，为人真是不错啊！叶修在心里默默作评价，又有领袖气质，又比较压得住场子，还会做人。

但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走，于是表示明白之后，先和顾飞说了几句，明白这人是本包厢内第一高手；又含蓄地问了问战无伤怎么对着韩文清的态度不太对，得知这是个过去式的粉丝；最后和御天神鸣就上午的事再次回忆一番，换得御天神鸣拍胸脯表示别走今天你的酒我请了。

叶修客气地拒绝了：“不行，不能喝酒。酒量不好。”

“一杯而已，没问题的！小雷酒馆的酒度数不高。”御天神鸣很热情。他终于找到了报答救火急先锋的机会。

韩文清开口道，“不行。工作需要，我们不喝酒。”

御天神鸣肉眼可见地缩了：“好的好的，不喝酒。来杯果汁？”

“算了吧，我还有事呢。”叶修松松地抓着韩文清对韩家公子说，“小韩啊，跟你商量个事。你堂哥我先借走了，到时候还你。”

韩文清低头看看他陷在自己肘弯处衣服里白净修长的手，反手一挣，握住叶修手肘，看上去跟警察押送犯人似的。

又见小韩！父子档进入一级警戒状态。

“去吧。”结果韩家公子竟然简简单单就同意了。

“再见。”韩文清道。

等两人离开，气氛又热络起来，御天神鸣迫不及待地坐到顾飞旁边问东问西。对于武术，小孩子都是很好奇的，御天神鸣当然也不例外。游戏里问过是一回事，现实里又是一回事啊！战无伤听着听着也加入讨论。

可见公子精英团对叶修韩文清两人的确不太感冒，就连前脑残粉战无伤都没留韩文清。也可能是有点不好意思再见过去的偶像。

趁着没人注意，剑鬼问已经干完了一杯酒，正在倒第二杯的人，“你为什么对君莫笑那么在意？”

韩家公子喝了一口酒答道，“他大概是韩文清的对象。”

“对象？？”剑鬼崩溃了一会这个结论怎么来的，自认为理解了韩家公子的思路，勉强问道，“所以你这是试探他？”

“开什么玩笑？”韩家公子惊异道，“以本公子的智慧和美貌，为什么要去试探一个凡人，有这个必要？想太多了你。”

（十）

韩家公子继续说，“以前就知道他有个伴，现在看估计是这个君莫笑。”

那两人脖子上挂着的绳子一模一样，还有那手放的，那膝盖贴的，根本没想瞒，瞎子才看不出来。

不对，这房间里除了他和剑鬼之外还真都是睁眼瞎啊！一群被俗世污浊蒙蔽了双眼的凡人。韩家公子忧愁地一饮而尽。和这群人在一起，真是太心塞了。

剑鬼这时回想片刻，终于从蛛丝马迹中发觉那两人有点那个意思。剑鬼的观察力还是很不错的，主要是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又不是人人都像他和公子一样是一对。具体来说，君莫笑扣在公子表哥膝盖上的手指，后来离开时那自然无比的一抓，感觉很像某种彼此心知肚明的调戏。他还不知道他这时才荣耀地从睁眼瞎中的一员晋级。

“你堂哥太有气场了。”剑鬼想到韩文清，心有余悸地说。作为一个经常被当成坏蛋，有时候能吓哭小朋友的人，昨天在机场看到韩文清冲着他走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警察同志想抓贼将要抓错对象了。他们两个给人的感觉那就是两个极端。

“出息。”韩家公子的嘲讽不分外人内人，一视同仁，“又不会吃了你，怕他还不如怕我。”

剑鬼对时不时冒出来的调戏已经免疫了，随口道，“你是我对象，怕你干什么。”所以爱吃就吃吧！

“我是你对象？”韩家公子似笑非笑。那张脸做出这样的表情，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尾上挑，嘴角弯弯，放在外面能迷死一群睁眼瞎，给剑鬼看到却觉得空气都浸了冰水。在床上的时候这人也是挂着这个表情把他弄得死去活来，这是一个非常可恶的表情，等同于boss放大招之前的预警。

剑鬼开始后悔一时口快。大概韩文清这个自带威压效果的大boss走了之后，他神经一下子松弛太快，要不也不会说这种话。掉以轻心的后果就是走了一个又换来一个。

“是啊。”他硬着头皮道。

韩家公子看上去不太满意，“换个词。说我是你男人。”

“我是你男人。”剑鬼笑笑，看上去有些奸险，虽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稳重并且有些无奈，“酒别喝这么快。”

“嗯，也可以了。”韩家公子没有计较剑鬼投机取巧，顾左右而言他，“平行世界搞的这酒不错，和游戏里味道一样。”

“喝太快要醉的。”剑鬼老实地犯愁。

“你没有开玩笑的天赋就不要学人开玩笑了，”韩家公子嗤之以鼻，“像我这般智商的人，会喝醉吗？傻逼才会喝醉。”

虽然立刻沦为一个偶尔会喝醉酒的傻逼，剑鬼仍然习以为常地换了一个话题，“你不是真的想找红尘一笑麻烦吧？”

“我想看看什么样的人才能顶着一个猪脑袋作为人类活着而已。逻辑这么清奇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见，有点好奇。”韩家公子说。

说话这么缺德，你这是想要他来找你麻烦吧！剑鬼又忧愁了。

“说什么呢你们两个？”沙发靠背突然一沉，却是御天神鸣折腾完千里跑过来试图折腾公子。

游戏里杀人不犯法，游戏外杀人犯法，这就有了顾虑，而且他的体格未必比公子差，是不是可以把公子整治一通了？再不成还有战无伤千里做后盾，泡妞与爱好方面的分歧放下，相信大家想搞死韩家公子的心情是十分一致的。御天神鸣跃跃欲试。

“讨论如何……”治疗弱智儿童。韩家公子的脚被剑鬼勾了一下。

就这么一停顿的功夫，御天神鸣道，“都过来。让千里给看看能不能学功夫。”

“不去。”韩家公子说。脚在桌子下巧妙地一压，把剑鬼的鞋给压脱一半，惨白惨白的脚后跟都露出来了。剑鬼沉默地试图摆脱他，死活做不到，那脚跟千斤坠似的，把他的鞋子压得死紧。

“不用叫了，他不行的。”顾飞品评道，“人太恶毒，没有武德。”

虽然条件是够。协调性不错，四肢比例很匀称，关节看上去也比较灵活。不过，品德最重要，韩家公子这样的人，他练成武功的时候就是武术圈组建武林联盟上门消灭魔教教主的时候。顾飞还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给武术界增添一个可怕的败类。

“哈哈哈哈哈，说得好！”御天神鸣大笑，一副报仇雪恨的样子，特别幼稚。

“要你拿酒你拿了吗？”韩家公子问。

御天神鸣冷哼，“自己拿。”

韩家公子点头，“嗯，你不用上游戏了。”

“我这就去。”御天神鸣立刻低眉顺眼。

连剑鬼都很想说一句：出息！一定是被公子传染了。

“别欺负小孩。”剑鬼劝。虽然他明白，韩家公子根本就没有特地做什么。欺负？谈不上。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无论对谁，他，韩文清还是所有人，他想说就说了，想开嘴炮就开了，招不招人恨，态度好不好，和他有一毛钱关系？凡人的想法，连蚊子叫都算不上，蚊子叫还吵得闹心呢。果然，韩家公子理都没理他。

御天神鸣屁颠屁颠地继续找小雷拿酒，那头战无伤没了捧哏逗哏的小伙伴，跟顾飞聊起来了。不知说到什么，就听顾飞问，“你怎么失眠的？”

战无伤一脸悔恨，“别提了。”说着解释一番。

原来平行世界这回包了万丽中心内置的整个酒店，每个房间按人头数配备平行世界游戏设备。战无伤本来想自己一间单人房，可来得晚，单人房已经被订完了。他刚想着要不要带上便携设备去附近住房，或者找个配平行世界网吧的酒店，就看见订房页面跳转出一行字：双人房已售罄，可点击以下链接进入平行世界适配系统。

他一时好奇，点进去草草一看。这就是一个平行世界为了提高住房率而推出的功能，可以和别人合租双人房、蜜月套房甚至总统套间。只要输入自己的账号资料，就可以在官方提供的候选人中选择合租对象，提交申请后，双方均通过就可以一起入住。而且，官方表示，候选人名单按照用户的选择来筛选。

战无伤也是想着既然都去玩了不如玩大点，说不定还能发展几个新朋友，索性选了个看上去狂霸酷帅屌的战士，这样回房间之后说不定还能和人打打游戏。虽然刨开他那弯弯绕绕一堆的脑袋就能看到，还是想省点钱和想耍威风的念头占了多数。

结果谁知道来的是个眉清目秀，打鼾比打雷还可怕的人，技术渣，垃圾小白。战无伤这回真欲哭无泪了。人家还特礼貌，还特崇拜他，搞得他想说话重一点都不好意思。

“你们谁知道附近的酒店还有空房，给我指点一条生路吧。”战无伤了无生趣道。

在座人士纷纷表示，不熟，没办法，自我了断吧你！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