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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瓶]长白山后(Fin)

分级:G

配对:张起灵/吴邪/张起灵

概要:那个时候我知道,我想要这个人和我过一辈子。

注释:第一人称,其实无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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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如果你有一件事要办,办好之前,每天都分秒必争,可是办好之后,时间就会过的很慢。

揉碎汪家之后,我的每一天都好像有四十八个小时,有充分的时间看天,看云,甚至看手指甲上的细缝,每一天都填不满。我一直待在墨脱的喇嘛庙,这个地方的交通和通讯都很不方便,好在收网工作已经到了尾声,就算我什么也不做,种子也会破土而出,搅烂那张罗网。或者说,我特地选了这里,我的主场,离尘世和尘世里的人最远的地方。

说到尘世里的人,有一些事还是要交待一下。

黎簇和那几个小孩回家了,黑瞎子很高兴地告诉我,到家之后,黎簇睡了一整天,第二天起来见到苏万,抱着苏万直哭,那副孬样和我很像,怪不得我要找黎簇来做开端。

黑瞎子很倒霉,他的眼睛终于彻底看不见了,从黑眼镜成了地道的黑瞎子。不知道瞎子打电话是什么样的感觉,希望我永远不要知道吧。

我还给王盟打过几通电话,主要是让他给我运东西,尤其是设备。给我打了这么些年的下手,这小子早非昔日吴下阿蒙,挺效率地把东西分批给我搞了进来,前前后后加起来还不到一个月。那段时间我差不多天天都得接电话给人指路,后来索性在下面花钱雇了个当地人,要他给找我的人带路。

等东西都到了,离小哥出来的日子还差一两个月。我没什么事干,只有待在喇嘛庙里,白天早早起来,晚上早早睡觉,跟着喇嘛做喇嘛做的事,静坐,望着雪山发呆,还要小心雪盲症。要是十年前的我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待得下去。

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可能是受到环境的影响,我经常想起闷油瓶,有很多小细节都跑了出来,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片段。有时候我看着雪山,发着呆,打发着时间,突然就想起闷油瓶指着千年女尸喊:“跪下。”

然后就是一个激灵,醒了回来。

其实除了回忆,还有很多对于未来的构想。比方说闷油瓶说我十年后可以去找他,但是他还会记得我吗?他的笔记和喇嘛留下的信息都表明,他出来之后还可以记住一段时间,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些年,我跟黑瞎子学了不少拳脚伎俩,但如果小哥想杀我,那也就是一摸一拧的事。在门里待了十年,出门就看到一个陌生人,小哥那个狠起来不得了的性格,会做什么可想而知。

为了安全起见,我找来一张大纸板,写上张起灵,想了想,又写上张家古楼、汪藏海、墨脱……这样一来,如果他又失忆,看到这个牌子,至少不会马上杀了我。我写完蹲在石头上,一手抓着笔,一手夹着烟,想还有什么要写上,可越看越不对劲,心道这他娘怎么好像火车站的接客导游?

这念头一出来,我再细看,那纸板七零八落都是字,乍一眼看去,已经不能立刻找到张起灵了。

还有的时候,我对着镜子刮胡子,看到脖子上的疤,突然就想到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事,心说等小哥出来,要是我看那指头就发憷怎么办,总不能切巴切巴扔了吧。两根奇长无比的手指,这个东西带给我的已经不是安全感,而更多的是阴影。

越到小哥进去的时候,我想的越多,思绪越乱。但总的而言,一直在琢磨的,只有一件最主要的事,那就是把小哥留下。想我倒斗界肥王子亲封的吴家林黛玉,叨个人留下,还不是轻而易举?

问题在于,十年前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失败了。如果我是林黛玉,张起灵就是块埋在石头里的金刚石,我舌绽莲花,他巍然不动,最后轻轻一捏,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花了好几个月想这个问题,到最后,几乎只在想这个问题,但是一直找不到解决办法。是告诉他张家已经散了,还是告诉他汪家也没了?还是都告诉他,然后再告诉他,你做的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了,我都帮你解决了?

我隐隐有些怕,我要是真这么说,他会不会平静地跟我点点头,继续带着那种跟世界没有关系的眼神,随便跑到哪个深山老林里孤独终老。等我在全世界找他几十年,一个陌生人带着DNA鉴定和一堆白骨告诉我,吴老板,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梦见过这个结局,当时就吓醒了,从床上起来抽烟的时候,能感觉到背上全都是冷汗,把衣服黏在后背上,没多久就被从门窗缝隙渗进来的凛风刮干。房间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烟头闪烁的红光。 没有想到这样一番折腾,第二天竟然感冒了,养了半个月才好,差点被庙里的喇嘛送到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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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思乱想的时间过得再慢,也还是在往前走,很快离当年他进去的时间只剩半个多月。我算了一下,带上物资一个人上山。

这么些年来,我也成了富人,钱已经不是问题,无论是设备还是物资,都要比上次好得多。一路去到青铜门附近,几乎没有遇上麻烦。唯一要担心的是,闷油瓶他跟我说十年,但是没有具体日期,我只能在这里等他,等到青铜门打开,或者永远不开。我带的食物够用三个月,衣服也差不多,就连发电机都带了两个。如果每个月再回庙里一次,或者叫人送点东西来,应该能撑下去。我不怕等,我怕等不到。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每天早上我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套上衣服,拉开帐篷看一看,青铜门有没有打开,有没有一个男人看着我,最差的,那块竖在外面写了很多字的牌子上有没有多一行字。这种念头比闹钟更管用,我从来没有赖过床,只要睡醒立刻起身。

当然,结局永远令人失望,但这时人已经起来了,就不会再爬回床上。

我大部分时候待在帐篷里,玩没有信号的电子设备,看书,数手指,有时候出去望风,天地白茫茫一片,整个世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

每次产生这种念头,我就不由想起闷油瓶,他那边是不是和我正好相反?天地乌泱泱一片,整个世界确实只有他一个人,而且没有电子设备,没有书,就这么过上十年。想到这里,我就宁肯青铜门后面连着什么外星科技,闷油瓶只是去另一个星球待了十年,到时候他一打开门,不是一副吃了十年蘑菇的脸,仍然衣冠整洁,精神抖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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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二个月的某天,变化终于来了。

那个时候,我在帐篷里看书,突然之间感觉心脏悸动了一下,喘不过气来。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特别看重,当下丢下书,抄起步枪冲出帐篷。然后就迈不动步子。

青铜门在蜂鸣。

那一个瞬间,我百感交集。

我怔了片刻,手忙脚乱地抄起插在帐篷外面的牌子,一路狂奔到高地,竖好牌子。我把手伸进口袋里拿烟的时候,才从大脑空白中醒来一点,发现手和嘴唇都哆嗦得厉害,根本拿不住烟,已经掉了好几根。雪山里抽烟特别伤喉咙,我只带了一条,这已经是最后一包,眼看着烟盒里只剩最后一根烟。

我怕一弯腰捡烟就站不起来,定了定神,终于把最后一根烟送进嘴里,点上火。

这时候青铜门反而没声了。

然后它就开始抖,开始开。

我咬着烟,喉咙干得发紧,看着青铜门訇然中开,雪成块地往下坠,如同往下扑的猛犸象群,轰隆声连成一片。这阵势比上次在云顶天宫看到小哥进青铜门时大得多,不知道这门一开,有多少地方雪崩,多少人被埋进雪里。

闷油瓶就这样从青铜门的缝隙里走了出来。

他从门里迈出第一只脚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他,但是隔得远,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要不是怕跑过去的时候太激动,可能会摔个狗啃泥,我早就冲上去了,现在我只能慢慢走过去。没走两步嘴巴突然一轻,我低头一看,大半截烟掉到雪地上,嘴巴里还咬着小半截,我干脆把它吐掉,大踏步往闷油瓶那走,最后已经变成狂奔。

闷油瓶看到我的时候,好像有几分惊讶,走近了就能看到,他两手空空,还是那副模样,但是头发参差不齐,还有一层发青的胡碴,看上去成熟了一些,比我预想的要好得多,总体还是个小年轻的脸,我都已经到了要染头发的年纪了。我还喘着气,心里突然就是一凉,对于他而言,张家人的血脉,和诅咒是不是没有分别?

青铜门在他身后已经关上,我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用一种奇特的眼神看着我,我根本说不出那里面是什么感情,看到他就在眼前,我整个都语塞了,想伸手握住他的肩膀,又怕他会拧断我的手。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我已经想起来,我十年前最后一次看到他,他也是这身衣服。恍惚之间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只不过又重复一次他要去青铜门,而我想阻止他的过程。

我怕沉默太久,他又一次弄昏我跑路,赶紧道:“张起灵,我叫吴邪,你十年前跟我说,如果我记得你,可以来找你。”

闷油瓶的眼睛已经恢复了古板无波,他沉默了一会,道:“我记得你。”

他没有说什么“你不该来”,或者“吴邪是谁”,如果是一出电影,拍到这里就应该拍不下去了,因为缺乏戏剧性。

“我操!”

我却破口大骂,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张开手臂恶狠狠地抱住他。隔着好几层衣服都能感觉到,他冷得就像一尊冰雕。

除了我爹和三叔以外,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用力地抱一个男人。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碰了碰我的背,应该是闷油瓶的手。等到松开手我才反应过来,那个应该是一个安慰。

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跟闷油瓶说的第二句话是,“张起灵,你他娘的,真是个老王八蛋。”

但是说完之后,我竟然感觉非常的舒畅,连身体都好像轻了不少,就是眼眶有点发烫。我突然觉得,王胖子也应该在这个地方,这句话应该由他说出来。

闷油瓶依然望着我,这时候那个奇特的眼神又出来了,“我没有想到你在外面。”

“只有十年,想忘记一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我说。我这时候心里想的是,他这个“我没有想到你在外面”,到底蕴含了多少意思?我可不可以猜测,他也有一点感动,才会拍我的背?

我收拾了一下情绪,跟闷油瓶说,这里不是说事情的地方,要他跟我走。他也没说别的,很干脆地点点头同意了,跟在我身后帮忙收拾装备,班师回朝。

他总共就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看到帐篷和里面的东西之后问我来了多久,一句就是在看到那个写了一堆字的牌子时问我知道了多少。第一个问题很好答,第二个问题,难道我要跟他说我连你小时候调皮捣蛋为了下墓坑了一堆人进去的事都知道了,你家祖宗八辈都给我查出来了吗?我只好又重复一遍,这里不是说事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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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来的时候是上午,时间还多,我们一口气下到了供驴友住的小驿站,此时天色方暗。闷油瓶看到驿站的时候有点惊讶,也难怪,这家店在闷油瓶进门之后才开。

晚上吃饭花了一点时间,等吃完去检查设备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我跟闷油瓶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早睡为妙,明天早点出发。这时候我已经冷静很多了,换作十年前,我不可能放过闷油瓶,盘问到天亮也不是不可能。

其实还有一个顾虑,就是如果不快点把他带回去,他会不会半路溜走。不是我不信任他,实在是他已经成了惯犯。

两个多月来我的生物钟调整得特别好,说完困意上涌,就脱衣服准备去洗澡。这时小哥突然按住我的肩膀,我心中疑惑,抬头才看到他盯着我的脖子。这个地方有一道疤,切断了气管,之前穿了羽绒衣,包得严严实实,想来闷油瓶没看到。

“小哥?”

“怎么回事?”小哥虚按了一下我的脖子,那个动作很干净利落。他的手指和汪家人一样,看的我有点心慌,老觉得他下一秒就会用两根手指把我脖子划开。

我笑了一下,道,“被人割的。”

闷油瓶又仔细观察了一下,眼神严肃:“这个伤口,人很难活下来。”

我下意识抚摸着那条疤,手下的触感凹凸不平,让我想起滚烫的血从喉管喷出来时的感觉,“处理及时,我自己缝上了。”

其实没有这么简单,这只是一句俏皮话,我连缝衣服都不会,怎么可能会缝人皮?不过,那些事情,就算是在闷油瓶面前,我也不想再回忆,因为实在太惊险。我的命,就那么一点一滴地从我的喉管里喷溅出去,那种身体里什么都不剩的感觉,至今想起来都让我手脚发软。

闷油瓶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在出去之前,我还是放心不下,抓着毛巾和换洗内衣道:“小哥,你可别走啊。我还有很多事没有说,你至少听完再走。”

闷油瓶低头看着那块被他放在桌子上的纸板,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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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叮嘱了一下在接待台打瞌睡的老板,叫他如果看到跟我一起住的那个人出去,一定要拦住他。等他答应了,我才去洗澡。

虽然驿站提供了浴室,但也只有一点热水让你擦一擦身,我擦完之后,顺路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这一路下来产生的那种恍惚觉得什么都没有变的幻觉,一下子就消失了。

我身上到处是疤,有点黑,有点皱,干瘦了不少。现在这个样子,如果再回到在王八邱面前脱衣服装小伙计的时候,他不一定会信,因为我的身体已经和曾经的三叔没有多少差别。

十年已经在我的身体上留下太多痕迹,无论再怎么伪装或者说服自己,它都存在。就算放在闷油瓶身上也是一样的,他跟我唯一的区别,只不过是他的身体没有办法记录这十年。

我洗的很快,三下五除二就套回旧衣服跑回房间,用的时间还不到十分钟,好在闷油瓶还在,他坐在椅子上,直接把纸板放在膝盖上看,我看到他手上还拿了一支笔,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我问他要不要擦洗一下,他摇头拒绝了。无事可干只好睡觉,这里只有双人床,我坚持要他睡在里面,他大概也知道我的顾虑,脱了衣服就躺进里面,让我堵在他外面。其实我也不是不知道,这种程度的预防措施基本上没有什么用,但是至少我会安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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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五点我就醒了,第一件事是确定闷油瓶还在。我扭过头就看到他的后脑勺,我小心支起身看了一下正面,看到他的脸才叫他。

我们马不停蹄直奔墨脱,几天后到了喇嘛庙,我给所有知道我要接闷油瓶这件事的人都群发了短信。喇嘛准备了酥油和火炉,等我们洗漱完出来的时候东西温度刚好,我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一看,差不多所有人都回了短信,还有整屏幕的未接来电,其中胖子的最多。我给他打了电话,他在那头激动得直骂娘,说他已经定了来这边的飞机,叫我看好小哥等着他,看不住就拿手铐把他和我铐上,绝对不能让他跑了,我连连称是。

等我放下电话,小哥敲了敲纸板,问道:“这里面的事,你知道了多少?”

他自己的衣服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穿了一身喇嘛的衣服,居然还相当适合他。我突然想到,二十年前,三十年前,四十年前,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一个人喝酥油茶,一个人继续上路的。

我知道,摊牌的时候到了。不仅如此,我接下来告诉他的东西还很可能决定了之后能不能让他留下。

我拿过笔坐下来,那张纸板事实上也是我的思维模式图,我一边按照时间顺序和逻辑顺序说着我知道的事情,一边在纸上做记号。等到讲完所有的事情,火炉都已经换了三次炭,酥油也早就没了。闷油瓶大部分时间垂着眼听我说,只在关键时刻才提问,并且,他问的最多的问题,还是和张家有关系。

等到讲完,他还是面无表情,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这时候正好有个小喇嘛进来,要我出去接一下王盟的电话。等我说完回去,闷油瓶正拿着我用过的笔,不知道在纸板上写什么,他盘在一起的脚从藏袍下露出来一小截,灯泡的橘光照得他很暖。

我站在门口,突然就觉得,闷油瓶这个人,我不会再让他一声不响地消失了。可能我永远不会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到我这个年纪,根本不可能再接受下一个十年,已经轮到我说“没有时间了”。所有的犹豫,所有的顾虑,都没有意义。

我盘膝在他对面坐下道,“张起灵,我还要跟你说个事。”

闷油瓶把眼睛从纸板上抬起来,冷静地看着我。他这个人,除开解释说明,不太需要用嘴巴说话,基本应答可以靠眼睛完成。现在的眼神就是在问我,我要说什么。

“你跟我过日子好不好?”我问。换作往日,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心脏一定跳得厉害,可放到现在,就算拿出心电图看,我的心跳也一定很稳定。

闷油瓶又低头在纸板上写写画画,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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